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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秦章勇

编辑 | 李欢欢

直到被通知“离岗休假”，伊薇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深度认同的特斯拉会抛弃自己。

作为特斯拉交付工作人员，11月26日，伊薇像往常一样开始推进季度末的交付工作。不曾想，自己突然被喊进办公室，交付经理、HRBP等同事告诉她，因同事举报她出现工作失误，公司需要对其进行停职处理。同时，公司要求伊薇交出工作手机，签署书面警告和调查文件。

面对突如其来的“被停职”，伊薇感到难以接受，她没有签字，希望公司先针对此事展开调查。据伊薇回忆，她得到的答复是，“你今天的工作就是配合签署书面警告和停职调查，且不允许再进入办公区域。”

伊薇借口去洗手间打电话向家人求助，交付经理陆琳拉扯洗手间门试图硬闯，伊薇被迫进入隔间保护自己。即便如此，伊薇仍然被夺走了手机。伊薇的直属领导关强则在卫生间门口提醒陆琳，“抢错了，是另外一个手机。”

最后，这场闹剧在警察赶到后结束。

12月4日，伊薇没有等来和解，而是接到一纸《休假通知》，该通知没有说明是何原因让其离岗休假，而是要求她“非经书面通知，不要至办公室上班，也不要联系同事、供应商及客户”。此时距离伊薇被停职已经过去了超过一周的时间。

来源：受访人供图

截至发稿，伊薇的事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她打算走法律程序，提交仲裁申请。

针对上述情况，特斯拉方面回应称，“属于正常人事变动程序，员工可能有些情绪波动，不认可处理结果，目前还在沟通”。

伊薇和特斯拉的劳动合同纠纷并非个例。天眼查数据显示，自2020年以来，特斯拉共发生5起劳动合同纠纷，另外有3起和劳动、招聘相关的缔约过失责任纠纷。多位特斯拉员工透露，在特斯拉内部工作氛围颇为紧张，即便“凌晨和同事沟通也基本能得到秒回”。

刚刚过去的圣诞节，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在社交平台感谢特斯拉团队在假期中的努力工作，并预计“大量的特斯拉汽车将在年底前交付”。自从将超级工厂建在上海，特斯拉便开启了高速发展模式。上海超级工厂从开工到投产，仅花了一年时间，创造了令人瞠目的特斯拉速度。

但急速前行的特斯拉，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裂痕。

难以揣测的停职原因

根据书面警告的内容，伊薇被停职的原因是“对工作懈怠”。
伊薇回想了一下，起因大约在7月份。当时特斯拉中国制造标准续航版Model Y上线，“由于工作量过大”，伊薇搞错了一位客户的订单号，导致系统将其他人的车辆信息匹配给这位客户。虽然这个失误最终得以修正，客户在正常交付周期提到正确配置的车，但在此期间，客户也产生了一些负面情绪。

不过，公司并未就此事给予伊薇处罚，令伊薇始料未及的是，这件事会成为日后公司将她停职的原因。

数月之后，伊薇所在的合肥肥东特斯拉中心组织团建活动。由于身体不适，伊薇并未参加。团建过程中，在例行复盘工作环节，一位同事举报了伊薇订单号误操作的事情，于是，便发生了开篇的一幕。

事发后，伊薇被踢出工作群，工作电脑账户被IT人员收回，工作微信显示“已离职”状态，无法继续工作。“工服和工卡也被要求归还，甚至客户送我的锦旗也不肯放过。”同事们与她再无任何交流，伊薇揣测“（他们）应该都被警告了”。

在伊薇看来，自己所犯的错误，在不少交付人员身上都曾发生过，公司以此为由认定自己“工作懈怠，不按规定和要求完成工作任务、安排或指示”，伊薇无法认同。

据伊薇描述，2021年初她从上海转岗至合肥，负责合肥肥东特斯拉中心的大部分交付工作。合肥的工作量大约是北上广深等城市的1.5倍，这样的高强度工作，伊薇持续了三个季度，“不夸张地说，一年365天我有360天在处理工作”。

2021年第三季度，伊薇的交付数量在特斯拉体系内排名全国第一，上榜全国交付MVP。

左上为伊薇 来源：受访者供图

伊薇分析道，可能是由于自己思想过于独立，引发领导不满，才招致祸端。
11月中旬，针对合肥当时的交付情况，伊薇提出了一些改进建议，却没有被采纳，并被告知“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伊薇认为，自己提出的改进措施会增加工作量，需要做更多跟踪落地的事情，或许领导不愿承担潜在风险。

在伊薇看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11月30日，举报伊薇的同事得到了晋升。

伊薇与领导的聊天截图  来源：受访者供图

但以上也只是伊薇自己的猜测，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真正的缘由不得而知。

据伊薇透露，不止她一人遭遇“被离职”。今年9月底，南京特斯拉一位负责交付的工作人员也遭遇被迫离职，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移出了工作群。

在特斯拉，优秀只是及格线

马斯克曾吐槽美国政府机构臃肿，官僚作风横行。在他的倡导下，“不浪费时间在官僚主义，注重达成使命”成为特斯拉企业文化的一个重要内容。在马斯克管理下，特斯拉内部形成了高效的工作机制。
“认可公司，认可产品，认可理念。”这是伊薇选择特斯拉的理由。2019年结束北非外派工作回到上海，伊薇坚定地加入特斯拉，按照她的说法，特斯拉所做的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这份认可似乎有些超出常人理解范围，即使被离职，伊薇仍然笃信特斯拉的企业理念，渴望“恢复职位”，回归工作岗位。

在特斯拉，还有许多像伊薇这样的人。未来汽车日报采访了多位特斯拉员工，发现他们在特斯拉工作有种天然的使命感，“把不可能变为可能”是他们工作的信条。

在互联网大厂，996已经足够令人感叹，但在特斯拉，大家对007也习以为常。

一位特斯拉华东区工作人员姚远表示， 外人或许很难了解，特斯拉是一家如此“拼命”的公司，在特斯拉，“优秀只是及格线”。姚远曾一天跑三个城市巡店。前天晚上还在上海，第二天一早便出现在特斯拉北京华贸体验店。

“能坚持下来也不容易，全凭‘与马斯克做同事’的信念支撑着。”

一位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的一线员工告诉未来汽车日报，他深度认同马斯克的理想，也相信特斯拉可以改变世界，“能参与其中是一件幸运的事”。

在特斯拉工作超过五年的顾蕾，曾甘愿降薪三分之二加盟特斯拉，打动她的正是特斯拉的愿景：加速世界向可持续能源的转变。时至今日，顾蕾也愿意拿出创业的热情，为特斯拉的伟大愿景继续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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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斯克强调高效工作，特斯拉像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所有人裹挟于其中。

一位特斯拉前员工告诉未来汽车日报，与传统车企相比，特斯拉最大的特点就是敏捷，工作节奏快，KPI和工作任务也比较重，部分有着光鲜履历的人也很难适应特斯拉的工作环境。

“在特斯拉工作就像子弹”

凭借马斯克强大的个人魅力，特斯拉吸引了一群优秀的人。然而，特斯拉并没能长久地留住这些人才。
这与马斯克强悍的管理风格不无关系。

在马斯克身上有许多标签：有远见的天才、锱铢必较的首富、“疯言疯语”的网红——这个标签，在马斯克管理公司的方法论中体现得淋漓尽致。马斯克有一句名言：如果你想解雇某人，应该马上解雇，否则就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对于马斯克来说，很多问题都能通过裁员解决，从基层员工到公司高管，马斯克从来没有手软过。2017年，硅谷媒体《水星报》曾报道称，特斯拉在短短一周内裁掉700人，涉及工程师、各个部门的一线工人，甚至是部门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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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的裁员手段令马斯克遭到不少谴责。“目前埃隆最糟糕的缺点就是缺乏忠诚或人情味。”一位已离职的特斯拉员工表示，很多人兢兢业业地为马斯克工作，但他却“毫不留情地把我们像垃圾一样丢弃”。“他完全不顾及人情，很明显，为他工作的人就像一颗子弹——用完以后就会被丢掉。”
马斯克冷血裁员的一个典型案例发生在2014年。当时追随马斯克十多年的助理玛丽・贝思・布朗要求涨薪，马斯克让布朗先休假数周，在此期间，马斯克亲自接手布朗的工作，以评估其是否确实需要涨薪。等布朗休假结束，马斯克直接开除了她，因为他觉得不值得。

特斯拉副总裁以及与马斯克直接接触的高管甚至被认定为高危职业。据未来汽车日报不完全统计，自2017年以来，主动离职或被动离开的特斯拉高管已经超过百位。伯恩斯坦（Bernstein）在2019年曾做过一项调查，特斯拉每年更换27%以上的高管，向马斯克汇报的高管年流动率为44%，远高于硅谷其他科技公司9%的平均水平。

上行下效，马斯克雷厉风行的管理风格已经渗透于特斯拉的每个环节，特斯拉中国团队显然奉行着马斯克的方法论。一位业内人士评论伊薇的遭遇，“很大程度是受马斯克管理风格的影响。并且公司一旦作出决定，就很难改变”。

伊薇和特斯拉签署的劳动合同，将于2022年2月19日到期。伊薇表示，特斯拉方面已明确表示不再续签。北方工业大学汽车产业创新研究中心研究员张翔表示，员工作为弱势群体，即便特斯拉提前解除合同，也有相应条款可依，对于特斯拉发展情况并不会构成太大影响。

“公司目前的态度是冷处理，我的诉求仍然是恢复职位以及公司对此事展开跨区域调查。”眼下，伊薇仍然坚持想回到特斯拉，她能否如愿暂时无从得知，但接下来与特斯拉的缘分，或许不得不割断了。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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