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李梓楠

编辑 | 吴岩

行动被24小时严密监控，护照被没收，前日产汽车董事长卡洛斯·戈恩却奇迹般地从重重罗网中逃出生天，上演了一场现实版“肖申克的救赎”。

12月30日，戈恩成功偷渡至黎巴嫩首都贝鲁特，这里正是他的祖籍所在地。

据黎巴嫩当地媒体报道，一支由雇佣兵假扮的乐队将戈恩装在一个乐器盒子里，带出了被东京检方严密监控的别墅。随后，戈恩乘坐一架私人飞机从日本大阪逃离出境。

13个月前，戈恩因违规挪用日产汽车公司资产等多项指控被日本警方逮捕。根据案件进展，戈恩案将在2020年4月份开庭。曾有日本媒体在报道中表示，戈恩败诉的可能性高达99%，若戈恩败诉，将面临15年以上的有期徒刑。这意味着，如果没有偷渡，现年65岁的戈恩或将在监狱中度过晚年。

事实并没有让日产汽车如愿，由于日本与黎巴嫩没有引渡条约，戈恩已“逍遥法外”。

这位在日本民间关注度极高的犯罪嫌疑人逃离后，日本政府及检方成为公众的笑柄。关于戈恩的报道成为各大日本媒体的头条，但始终没有人出来解释戈恩逃离的始末。两天过后，日本放送协会（NHK）的头条依旧是一篇与戈恩事件有关的文章，标题是“戈恩为什么能离开日本”。

而在亚洲大陆的另一端，黎巴嫩媒体大方地公布了戈恩逃离的诸多细节，人们像对待英雄一样迎接戈恩的回归。黎巴嫩内政部长马奇诺克甚至曾公开宣称：“一只黎巴嫩凤凰不会被日本的太阳烤焦。”

黎巴嫩街边的广告牌写着”我们都是卡洛斯·戈恩“ 来源：美联社

最新消息显示，戈恩的妻子卡罗尔否认了黎巴嫩媒体戏剧性的报道，并称将在1月8日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逃亡行动的细节。

金蝉脱壳

逃离日本前，戈恩被软禁在东京六本木地区的一栋高档别墅。这个被称为“外国有钱人在日本的天堂”的富豪聚集地，曾是戈恩的豪华囚笼。

2019年4月，支付10亿日元（约合人民币6408.49万元）保释金后，戈恩带着脚铐住进了这栋别墅中。他不能打电话，也无法上网，与任何人交谈都必须有日本当局的工作人员在场。这栋别墅的每个房间都被装上了监视器，门口有两名安保人员24小时驻守。戈恩洗澡和如厕时，相关人员也会在门外监视。如果出门超过两天，他必须向法院提出申请，而且法院的工作人员和日产雇佣的私家侦探如影随形。

日本检方规定，除戈恩的委托律师、法国大使馆和黎巴嫩大使馆人员外，没有人可以接触戈恩，包括戈恩的妻子及子女。

故事的第一个疑点发生在12月24日。按照日本的习俗，人们会和自己的爱人一起度过平安夜。这一天，戈恩在代理律师的律所中见到了久别的妻子卡罗尔。

他们交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据《纽约时报》报道，戈恩的逃离行动就是卡罗尔一手策划的。

戈恩逃离的第一关，是摆脱东京检方的监控。

事发当天是圣诞节，戈恩在别墅里举行晚宴，并邀请了一支乐队前来演奏。戈恩的代理律师弘中淳一郎受邀参加了这次晚宴。据他回忆，戈恩曾在宴会结束时致辞，然后消失了。

和戈恩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支神秘的乐队。

据黎巴嫩当地媒体报道，这支乐队由雇佣兵组成，其中多数人员曾是参加过伊拉克战争的特种兵。他们在几周前来到日本，开始踩点并策划“营救”戈恩。

将一个身高一米七的大活人从层层安保和监控的眼皮子底下送走并不容易。他们最终选择了乐器盒子。英国《卫报》援引黎巴嫩MTV电视台说法称，演出结束后，戈恩躲进了一个大提琴盒子，在雇佣兵们的护送下，躲过安保人员的视线和严密的监控探头离开了别墅。

随后，他们驱车前往600公里外的大阪机场，那里的安检程序及海关比东京机场松散许多。乔装打扮后，戈恩凭借着伪造的护照通过海关，与卡罗尔一同搭上了前往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私人飞机。12月30日，戈恩与卡罗尔在黎巴嫩警方的保护下，一同出现在位于贝鲁特的家中。

戈恩位于黎巴嫩的别墅 来源：法新社

戈恩藏身乐器盒中逃亡的故事，被国外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纽约时报》用“只有在好莱坞电影里才会有的情节”，来形容这一离奇的事件。

一夜间，戈恩因逃亡事件再次成为公众焦点，日本当局沦为公众笑柄。

后知后觉的日本检方及媒体，试图在戈恩住所周围探查他在日本最后的行踪。在朝日新闻报道中，一群在街边玩耍的孩子可能是最后见到戈恩的人。一位六年级的小女孩告诉朝日新闻：“我看见一个男人和一个金发的女人，那个男人的眉毛很特别。”

女孩的母亲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人就是卡洛斯·戈恩。”

瞒天过海

从全世界最大汽车联盟中呼风唤雨的掌门人沦为阶下囚，戈恩从来没有认命。

他抓住一切机会向媒体倾诉自己的委屈和不甘，坚持不懈地斥巨资申请保释，还不止一次地试图逃离日本“不公正的司法制度”。此前，外媒曾曝出戈恩乔装打扮成清洁工，试图提前逃离拘留中心。

当戈恩在12月30日晚间抵达黎巴嫩时，位于东九区的东京即将迎来黎明。

2019年的最后一天，日本民众在早间新闻中得知戈恩逃亡事件。数十名记者“围堵”在戈恩曾居住的别墅前，戈恩的委托律师弘中淳一郎被话筒和摄像机包围。NHK在节目中表示，戈恩的逃离就像天降陨石，“我们感到困惑和惊讶”。

戈恩的委托律师被媒体包围 来源：法新社

戈恩骗过了所有人。

“我想问戈恩，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弘中淳一郎质问道。这个在过去8个月时间里与戈恩频繁会面的日本人被蒙在鼓里，掌握的消息全都来自媒体。戈恩的3本护照目前仍由日本当局保管，而海关记录中也并没有戈恩的信息。

在弘中淳一郎看来，戈恩的逃亡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过去的8个月里，没有迹象表明戈恩有计划逃离日本，相反，他非常积极地准备在法庭上为自己辩护。”他说。

弘中淳一郎最后一次见到戈恩，是在圣诞节晚上。当时，律师团队与戈恩商讨了庭审计划，按照约定，他们的下一次见面定在2020年的1月7日。“我本想在法庭上证明戈恩是无辜的，但现在不可能了，戈恩的所作所为是对日本司法的藐视和践踏。”戈恩的另一名律师广中弘二在面对NHK时表示。

日本民众开始为戈恩的逃离感到羞耻。日本前检察官高原伸夫对法新社表示：“国防部的脸都丢完了。”此前，日本国防部曾承诺戈恩不会离开日本。

前日本外交官员佐藤正久在推特上指责日本当局，“怎么可以如此轻易的允许戈恩逃离日本”。日本法务机构表示，将彻查戈恩出逃原委，这一事件或将影响日本的出入境管理制度。

在黎巴嫩，人们热情地迎接戈恩回归。他在日本被捕后，黎巴嫩人将他视为民族英雄。他的画像被印在邮票上，街边的广告牌写着“我们都是卡洛斯·戈恩”。

在戈恩抵达黎巴嫩的第一时间，黎巴嫩总统密歇尔·奥恩接见了他。戈恩的朋友、黎巴嫩电视节目主持人里卡多·卡拉姆告诉媒体：“他回家了，这是一次大冒险。”

戈恩位于黎巴嫩的住所已被当地警方保护 来源：美联社

12月31日，戈恩位于贝鲁特Achrafieh街区的别墅外，一小批警察和私人保安开始站岗。一位当地居民在戈恩住所前留下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卡洛斯，欢迎回家！”戈恩的在黎巴嫩的邻居则表示，“这是一件好事，他重新获得了自由”。

1月1日，卡罗尔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否认了黎巴嫩媒体报道中提到的戈恩藏在乐器盒子里的故事，并表示将在1月8日公布逃离日本的所有细节。

悬念仍未揭晓，戈恩的下一步举动，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戈恩的“复仇”

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主人公安迪逃出监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迫害自己的监狱长复仇。戈恩或许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剧照

“我并非想逃离法律，我只是从不公正和政治迫害中挣脱了出来。”戈恩在返回黎巴嫩后，对此前所遭受的“政治及行业迫害”提出控诉。“我已经不再被设想有罪的偏颇的日本司法制度所束缚。那里歧视猖獗，基本人权被侵犯，日本应遵守的国际法和条约被完全轻视。”

面对日产汽车公司此前的多项指控，戈恩表示，日产公司从未因自己的举动遭受损失，所有款项均用于合法的商业服务。目前，日产方面仍未做出回复。

一位日本法律界人士则表示，由于日本与黎巴嫩并未签订引渡条约，日本的法律已无法限制戈恩的任何行动。

“对于检察官来说，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情况。日产一定很害怕，检察官也很害怕，戈恩的言论会对日本造成伤害。”一位评论员在接受法新社采访时表示，戈恩事件的发生让日本的法制体系陷入尴尬处境，该事件或将对8个月后的东京奥运会产生影响。

《纽约时报》则援引知情人士说法称，戈恩将在下周开始向媒体讲述他被捕期间遭受的“迫害”。目前，戈恩已从美国寻找专业的公关团队为其组织新闻发布会。

真正的狠人，从来不会束手就擒。

一年多前，主张雷诺与日产合并的戈恩在东京羽田机场被日本检方带走，理由是涉嫌贪腐。但外界普遍认为，这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

失去戈恩的铁腕统治，日产和雷诺2019年的业绩和股价遭到重挫，联盟关系也变得岌岌可危。雷诺及其背后的法国政府仍然掌握着绝大部分股权，但苦心经营多年并为联盟贡献大多数利润的日产，显然不愿意将果实拱手让人。从金字塔尖跌落谷底的戈恩，既是双方角力的牺牲品，也必然掌握着公司内部许多不为人知的关键信息。

如今，局势陡然逆转。逃脱囚笼的戈恩能否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战局、东山再起，还需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