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汽车K线（ID:autokline），作者：陈慎，未来汽车日报经授权发布。

2019年1月8日，一场别开生面的发布会，在国家会议中心举行，与会者之多、圈层之复杂，一度让笔者误以为走错了会场；笔者还清晰记得会后专访环节，那位坐在沙发上志得意满、侃侃而谈的“老陆”（神州优车董事长陆正耀）。

当时，神州优车通过为长盛兴业提供担保，间接掌控宝沃，并推出神州宝沃汽车新零售模式，拟重新定义主机厂、经销商和消费者之间的关系，进而打通全产业链，完成“老赖”贾跃亭也未能成功的汽车生态闭环。

“我们要重新定义汽车消费，要把汽车从奢侈品打回到消费品。”

“4S店模式肯定是不行的。”

“忘掉现在的宝沃，忘掉德国，宝沃一切皆有可能。”

“跟我叫板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声音了，或许说过得不是太舒服。”

……

听罢，笔者唏嘘不已。

在福田汽车旗下，宝沃尚且是自带光环的外籍“优等生”，获得金主重金投入；而在神州旗下，宝沃身上的华丽袈裟，已被无情扯去，从此与豪华分道扬镳——它即将成为一个普通汽车品牌，一件大众消费品，甚至可能只是一颗“棋子”。

一年有余，那些信誓旦旦的“陆式论断”犹如在耳。去年7月，新三板上市公司神州优车（OC:838006）通过子公司神州优车（厦门）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完成收购北京宝沃67%股权的交割，北京宝沃正式成为神州优车控股下属公司；截至去年底，神州优车持股比例已高达75.21%。

至此，神州宝沃新零售“组合拳”，似乎已形成。然而，神州优车的“人车生态圈”实现了吗？福田汽车与宝沃之间的爱恨情仇，何时能了结？宝沃汽车在资本大鳄陆正耀手里，现在怎么样了？

哎，说多了都是泪，咖啡喝多了也上头！

宝沃新金主的危局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尤其是那些还很牛掰的一群苍蝇。

2020年4月2日，在美股上市的瑞幸咖啡（NASDAQ:LK）自曝造假22亿元，举世哗然。两个交易日其股价暴跌逾九成，并拖累同为“神州系”的神州优车和神州租车（HK:00699）股价大跳水，走出“L”型。

其中，神州优车4月3日股价暴跌21.75%，市值蒸发约75亿元；神州租车一度盘中暴跌70%，紧急停牌后以54%跌幅惨淡收场，市值缩水近50亿元。

三家上市企业的大股东陆正耀，这位以资本运作高手自居的闽商，或许怎么也不会料到，2020年竟然还有这样一颗雷等着自己，烧钱一不小心烧出了燃眉之急。

在陆正耀的资本局中，神州租车是压舱石。经过几年砸重金扩张，2014年，神州租车成为中国最大的汽车租赁企业，并于同年9月在香港上市，成为中国汽车租赁行业第一股。

2014年，陆正耀看准B2C网约车模式后果断出击，开始试运营神州专车，并在短时间内进行了多轮融资。两年后的2016年7月，神州专车的运营主体神州优车挂牌新三板，号称“网约车第一股”。

两家公司相继火速上市，诸多荣誉加持下，陆正耀一时风光无两；两家上市公司通过交叉持股相互扶持，业务上的关联自然也不言而喻。

然而，关系太紧密不一定总是好事。

彼时，神州优车是神州租车第一大股东，所持神州租车股份全部用于为神州优车的银行贷款提供质押担保。瑞幸咖啡东窗事发后，神州系基盘神州租车股价出现剧烈震荡，神州优车应贷款人要求，被迫通过全资子公司出售所持神州租车股份，偿还部分借款。

因遭遇被动减持，神州优车所持神州租车股比一路缩减，截至4月17日，前者持股比例已降至25.92%，已不再是后者第一大股东。

同日，神州优车还发布公告称，与AmberGem Holdings Limited（持有神州租车股份比例约 10.11%）签署了买卖协议，拟将第一批4.65%及第二批最多12.46%神州租车股份转让予后者，转让所得价款将优先用于偿还相应的股份质押境外借款。

紧接着，为紧急套现，神州优车拟向“优车产业基金”或其子公司转让其所持河北幸福消费金融股份有限公39.25%全部股权，预估转让对价总额为2.5亿元。

讽刺的是，成立于2017年6月的河北幸福消费金融2019年首度扭亏为盈；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神州优车却不得不忍痛割爱，趁着现在还能卖个好价钱。

值得注意的是，优车产业基金的实际控制人，是大钲资本创始人、董事长黎辉，而大钲资本则是瑞幸咖啡上市前第一大机构股东；并且，当初神州租车上市时，黎辉就曾通过华平投资，为陆正耀提供资金助推。

所谓资本局，背后肯定不只一个玩家，坚实的盟友、老搭档，得承受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外，神州优车已相继被国泰君安、中信证券、九州证券、长城证券“列入黑名单”，上述券商已宣布，退出为神州优车股票提供做市报价服务。

值得注意的是，截至2019年底，神州优车货币资金为33.8亿元，其中20亿元为受限资产。由于瑞幸咖啡事件的负面影响，已经出现金融机构和供应商挤兑苗头。

若挤兑情况发生，将对神州优车现金流造成极大压力，甚至将影响其正常持续经营。

那么，神州陷入巨浪当中自身难保，才拿下不久的宝沃，凌乱中又将何去何从？至少福田汽车也似乎已经铁了心，要割掉这块做梦都想要的肥肉。

乘用车梦碎，福田出让宝沃控股权

在聚焦商用车战略指引下，2018年10月17日，福田汽车发布公开挂牌转让北京宝沃汽车有限公司67%股权的公告，挂牌价格约38.7亿元；2018年12月29日，长盛兴业正式接盘北京宝沃，成交价格39.7亿元。

实际上，福田汽车引入宝沃品牌，并未实现借此进军高端乘用车市场的梦想；相反，它不得不接受甚至适得其反的结果。

自2016年宝沃汽车上市以来，2016-2018年，宝沃汽车销量分别为3万辆、4.4万辆和3.3万辆，净利润分别为-4.8亿元、-9.8亿元和-25.4亿元，销量看似还不错，但亏损逐年增加，累计亏损高达40亿元。

这3年同期，福田汽车实现的净利润分别为5.6亿元、1.1亿元和-35.7亿元。这也就意味着，2016年-2017年，受宝沃业务影响，福田汽车当年扣非净利润由盈转亏，而2018年更是大幅增亏，其中70%亏损来自宝沃。

福田汽车则因2014-2018年连续5年扣非净利润为负，累计亏损66亿元，而招来上交所的问询函。

宝沃汽车在福田旗下的折戟，是汽车行业大势趋冷，以及自身品牌知名度不高、产品根基不牢共同作用的结果。虽然仅2017-2018年，福田汽车在宝沃汽车身上投入的研发费用、广告宣传费用和销售费用超过50亿元，但难以力挽狂澜。

谁能想到，国内乘用车市场在2018年踩了一脚“急刹车”，各大成熟乘用车企尚不能做到完全自保；对还未在市场站稳脚跟、一切才刚刚开始的宝沃品牌，更是很难做到“不翻车”。

痛定思痛，福田汽车只能断臂求生、及时止损，打消在乘用车市场大干一番的念想。因此转让北京宝沃控股权，为其引入战略投资者，或许才能保全双方。

为了这个“老年得子”，福田汽车不得不卖孩子，可是由于买主的问题，这笔交易也是跌宕起伏，前途未仆。

疫情施压，“债主”难当

根据福田汽车与长盛兴业之间签署的《产权交易合同》，对于北京宝沃67%股权交易，长盛兴业需要分两次支付转让价款，第一笔为价款的30%，约11.9亿元，在合同生效5个工作日内支付；剩余价款27.8亿元加上利息，应在2020年1月15日前付清。

对于北京宝沃的债务处置，则由北京宝沃自己承担。其中北京宝沃需向福田汽车偿还股东借款约42.7亿元，需在股权转让完成之日起3年内偿还上述借款的本金和利息。

然而，今年1月16日，福田汽车发布公告称，除了2019年1月18日收到长盛兴业11.9亿元首付款外，截止2020年1月10日，福田汽车仅收到13亿元股权转让剩余价款；截至规定期限2020年1月15日，福田汽车尚有14.8亿元剩余价款未收到。

其在公告中称，“宝沃汽车已在积极引进战略投资者，预计将对归还公司借款起到积极促进作用。”

也许那时，福田汽车对于未如期收到全部股权转让款，还没有太大戒心。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晚几日也无可厚非。福田汽车背靠北汽集团，家大业大，也是有气量的。

但谁料想一场新冠肺炎疫情打破了原有的节奏，生产生活陷入停滞，长盛兴业的尾款，也陷入不确定状态。

4月1日，福田汽车宣布对应收长盛兴业剩余股权款作出调整，14.8亿元股权款本金，延期至2020年12月31日前一次性归还股权款本金及全部利息。

同时，对于北京宝沃46.7亿元股东借款（含2018年8月3日前42.7亿元和过渡期股东借款4亿元），福田与北京宝沃双方也出具了调整方案。

北京宝沃将用未抵押固定资产（含在建工程）抵偿债务，抵债总额约40亿元；抵债后剩余股东借款本金约9亿元及剩余的全部利息最晚于2023年1月17日以现金方式偿还。

与此同时，神州优车将就北京宝沃上述剩余本息的支付及租赁上述资产的租金支付，提供连带责任保证担保。

这样一来，福田汽车对北京宝沃大部分债权可以实现提前清偿，租赁的形式也可以盘活北京宝沃资产，但以物抵债无疑将对福田汽车经营现金流，产生一定影响；并且，如果以物抵债资产不能出租；届时可能导致福田汽车增加资产折旧及减值的数额。

5月12日，福田汽车披露北京宝沃以物抵债进展。首批抵债固定资产已完成备案，含税评估值33.43亿元，其中第一批交割资产评估值31.45亿元，扣除折旧后抵债金额为30.95亿元，于4月29日完成交割。

剩余1.98亿（=33.43-31.45）相关预转固资产的交割，福田汽车表示将尽快核实，届时将作为第二批交割资产。

资产交割完成后，北京宝沃需要向昔日东家福田支付租金，才能继续使用这些已完成交割的资产。

想必福田汽车这个债主也是万般无奈，但好在手里已经抓住了二十几个亿，以及约40亿元资产，不至于因出售北京宝沃控制权而得不偿失。

神州为何要接“烫手山芋”

虽然最开始，神州系资本并未直接出面受让北京宝沃控股权，而是将长盛兴业推到台前，自己只是在业务层面与福田汽车就宝沃达成合作协议。

可实际上，从长盛兴业的成立时间（2018.12.3，典型壳公司），以及陆正耀与王百因的私人关系（研究生同学）看，陆正耀的神州，一直都是幕后操盘手。

例如，为长盛兴业27.8亿元剩余股权转让款提供担保的三家公司，即崇德投资、君同和投资和优晟成益的实际控制人，均持有神州优车股份，而福田汽车最初也表示，考虑到神州优车股权权属无瑕疵，以及神州优车股票市值后，认为这三家企业具备担保履约能力。

况且，2019年初，在宝沃还未正式归到神州系麾下时，陆正耀就已迫不及待地在大肆宣扬他的新零售模式了。陆正耀看重北京宝沃的，是其具备传统能源和新能源整车双生产资质，以及相对健全的供应商网络和整车生产制造能力。

最主要的，目前神州优车已在汽车出行及服务、汽车营销渠道等产业链下游有所建树，而控股宝沃，则将加强其对汽车产业链上游的掌控，从而获得汽车及出行综合服务平台的优势。

这是神州优车的一套组合拳，也是资本玩家陆正耀的一盘大棋。

然而，以41亿元收购北京宝沃67%控股权，助力其完成汽车产业链闭环这一如意算盘并不好打。

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瑞幸咖啡的东窗事发，都为神州优车的“发展大计”蒙上一层阴影，这次“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还有一点也值得推敲，即当初长盛兴业收购北京宝沃67%控股权，交易价为39.7亿元，而仅1个月之后，神州优车收购这67%控股权，作价却为41.1亿元，长盛兴业转手就赚了1.4个亿差价，这里面是否可能存在着利益输送和其他问题？毕竟2018年下半年起，中国汽车市场已经开始走下坡路。

另外，汽车K线整理资料发现，神州优车实则是一个家族企业。

根据公开数据，神州优车实际控制人为陆正耀及其一致行动人Guo Li Chun、钱治亚、李浣、Paau Siu Wan、Liu Tung Wun、Pau Hak Kan、王培强、Wong Sun Ying、刘承和周小童，合计持有全部发行股份的 39.94%。

其中，陆正耀是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为10.05%；而其他多数一致行动人与其关系紧密。

具体来看，Guo Li Chun为陆正耀配偶，Wong Sun Ying为陆正耀姐姐，Pau Hak Kan为陆正耀姐姐Wong Sun Ying配偶，Paau Siu Wan为陆正耀姐姐Wong Sun Ying女儿，周小童为王培强之配偶，而王培强的父亲王新建则与陆正耀为兄弟关系，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是，这个家族企业，能像宝马的匡特家族，把宝沃品牌推向行业巅峰吗？

宝沃难行

2019年，宝沃汽车进行了一系列营销宣传，包括喝咖啡赢宝沃BX5使用权、直播卖车等。

去年底，宝沃邀请明星的那条“贵才能好，好才能贵”的烧脑广告，也还历历在目。然而，这似乎并为给宝沃汽车销量，带来实质性改善。

去年，宝沃汽车销量达到5.45万辆，同比增长65.68%，数据十分亮眼；但值得注意的是，这里面包括2万辆“协议车”。

根据神州优车披露的信息，2019年2月28日，北京宝沃全资子公司宝沃（中国）与神州租车间接全资附属公司北神（北京神州汽汽车租赁有限公司）签署《买卖框架协议》；截至去年7月29日，北神已向宝沃中国购买协约约定的全部车辆2万辆（其中13287辆已交付）。

因此若不包含这笔关联交易，宝沃汽车实际销量仅为3.45万辆。更引人注意的是，曾投资神州租车的百年巨头赫兹国际控股，就在上周五宣布申请破产保护，这显然对神州租车和陆正耀家族，不是什么好消息，也会让人担忧神州租车的业务情况。

今年一季度，宝沃汽车累计销量已不足3000辆，同比大幅下滑74%。更为棘手的是，北京宝沃只能通过债务重组、以物抵债的方式，偿还北京宝沃所欠股东借款。

神州系还真的想借助宝沃品牌一心造车吗？

或许不然，宝沃归入神州麾下一年多来，除了广告和销售概念，似乎没有任何其他有意义的进展。汽车公司最看重的硬核实力——技术研发、新车迭代，几乎统统没有。宝沃，也许只是为神州系讲好资本故事锦上添花的存在。

宝沃难以复制瑞幸咖啡的模式，毕竟汽车不是快消品，遍地开花不现实；“千城万店”计划，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融资手段。

神州优车2019年的经营业绩，预计于2020年6月30日公布，而这个日子也具有特殊意义。中金公司表示，若神州优车在2020年6月30日前仍无法披露2019年年度报告，公司股票存在被终止挂牌的风险。

2019年上半年，神州优车实现营业收入19.2亿元，同比下降48.98%；实现净亏损6.5亿元，上年同期为盈利1.4亿元。

仍处于市场培育期的宝沃汽车，后续可能面临资金投入乏力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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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宝沃汽车易主，只是失去了昔日德系豪华光环，不至于再次面临生死问题。

然而，瑞幸咖啡数据造假这颗暴雷，让神州系资本“局中人”名誉扫地，也让中概股无奈蒙冤。

这很有可能成为压垮神州系的最后一棵稻草，也成为压在宝沃汽车身上的一块巨石。至少现在，北京宝沃仍身处债务漩涡。

作为陆正耀“出行帝国”长子和基石的神州租车已易主，且2019年其净利润骤减90%，已是自身难保。当初神州优车收购北京宝沃67%股权、为其提供不超过24亿元担保、抛售神州租车股份、转让河北幸福消费金融的做法，董事会都出现了反对票。

这至少说明，陆正耀的一意孤行，实则已经为风险埋下伏笔。

同时，神州租车的股价震荡，导致神州优车以神州租车股票为质押物的债务违约，若神州优车无法及时偿还贷款，后果将不堪设想。

与陆正耀关联的三家上市公司，如今显然已成众矢之的。

5月19日，瑞幸咖啡被纳斯达克交易勒令摘牌，再无翻牌机会。对此，董事长陆正耀于5月20日发表个人声明，对纳斯达克不等最终调查结果就要求公司退市，表示出乎意料。

“我本人一直在实业一线，我的风格可能太激进，企业跑得太快，也导致很多问题，但我绝不是以‘概念做局’去欺骗投资人，我是真心想把企业做大做好……创业以来，我挣到的钱几乎全部投入到实体企业中…没有用于个人挥霍，更没有转移资产，对此我愿意接受任何调查。”

时世弄人，这与去年年初陆正耀的豪言壮语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

然而5月20日复牌，瑞幸咖啡暴跌36%，已回天无力。

看来资本市场对陆正耀的情怀和忠诚并不买单。的确，个人终究是小事，背后牵连着投资者、企业员工和客户的上市公司，才是大事，来不得半点虚言和玩弄。

据5月22日最新消息，有媒体报道，瑞信新加坡分行正在寻求法院命令，向瑞幸咖啡创始人兼董事长陆正耀家族信托委派清算人，这意味着瑞信牵头的贷款人正将目标对准陆正耀的家族资产。

中国戏剧史上有一块丰碑——名曰《桃花扇》，当中有一句“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会不会是某种资本游戏的写照？建立在泡沫上的企业，即使立意在好，却根基不牢，一旦倾覆，岂是儿戏？

但愿北京宝沃，不要再成为资本玩家手中的一个牺牲品，一个新的资本故事里的悲情角色。